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西陵峡口

2025-01-22 08:36 来源:人民日报

  傅 菲

  西陵山北峰像一艘巨大的古船。古船静泊在西陵峡的峡口,被江涛环抱。山置于夷陵(今湖北宜昌市)以西,位于“楚之西塞”,遂名西陵山,峡以山之名,遂名西陵峡。西陵峡西起秭归香溪口,东至南津关,是长江三峡中最长的峡谷。

  远眺西陵峡口,山陵如浮在江水上,而非高矗。山太矮了,高出水面仅百来米。长江如练,翠绿如洗,平阔百里,浩浩渺渺如时间之河。

  站在山陵之巅的至喜亭,便可将西陵峡收入眼底,似乎心中也生出了“山随平野尽,江入大荒流”的苍茫之境。长江兀自流,任凭江舟逐风随浪。李白是长江的流客,他不由自叹:“孤帆远影碧空尽,唯见长江天际流。”大凡肉身,皆是沧海一粟,皆是江中水滴。唯独伟大的艺术之心,方可抗拒大江之流。

  唐大历三年(公元768年),诗人杜甫拖家带口,由梓州(今四川三台县)坐船东下,经停下牢溪渡口。友人在渡口津亭设宴款待杜甫。颠沛流离的杜甫涕泪满衣裳,在津亭,见星夜如昼,夜烛阑珊,千帆江舟穿梭,挥毫而舞《春夜峡州田侍御长史津亭留宴》。

  这一年,杜甫56岁,已是白发苍苍。他长期流离失所,食不果腹,春夜但见长江星垂,舟楫碌碌,与好友共饮,怎不欣喜呢?西陵峡足够容纳杜甫的悲欣。人生无常,生命多匆匆,他对可贵的友情满心珍惜。两年后,杜甫带着家小逃往衡阳,而后又溯湘江而上,暴雨数日不歇,江水猛然上涨,在耒阳方田驿,饿了5天。入冬,他想从潭州北上襄阳,在去岳阳的船上,卧病而终。每每读杜甫绝笔诗《风疾舟中伏枕书怀三十六韵奉呈湖南亲友》,我都有哀恸之感。“故国悲寒望,群云惨岁阴。”长江收纳了他。

  西陵峡口上游20余公里,是茅坪凤凰山,屈原祠依山临长江而建。不知杜甫当年在津亭眺望长江,是否想到了屈原。他们同是忧国忧民的诗人,在西陵峡,他们隔空相遇。他们隔水相望,以长江为桌,握手把盏。

  2016年11月,冬雨绵绵。我坐火车去恩施,途经宜昌,已是傍晚。车窗外,长江之畔,灯火璀璨。我靠着车窗,望着黑魆魆的西陵山,耳畔回荡起《话说长江》中陈铎浑厚、豪迈的男中音:长江出重庆,入湖北,三峡雄浑壮观,一路惊涛骇浪,即从瞿塘穿巫峡,便下西陵向宜昌。

  宜昌就在我眼际,西陵峡在我远眺之中。长江默然,水碧千里,无声地汹涌。

  石灰岩因雨水亿万年溶蚀,出现了大溶洞。唐元和十四年(公元819年),白居易和弟弟白行简、好友元稹,在夷陵相会,并游西陵峡口,深入其洞,酒酣后,白居易作《三游洞序》纪游,刻于石洞之壁。此时,白居易由江州司马改任忠州刺史,心情风和,此情此景美如斯:“初见石如叠如削,其怪者如引臂,如垂幢。次见泉,如泻如洒,其奇者如悬练,如不绝线……”

  石洞由此命名,遂称“三游洞”。洞以文名,文以石记,与江涛千年相伴。

  240年后,北宋嘉祐四年(公元1059年)十月,苏轼、苏辙随父苏洵入京,他们沿长江而下,畅游沿岸名胜。在夷陵,西陵峡口作为他们必游之地,父子三人仿先贤夜宿三游洞,并作同题诗《题三游洞石壁》以表心迹。苏辙另作《三游洞》,写道:“三人一去无复见,至今冠盖长满门。”

  苏辙一语成谶。苏氏父子开始了颠荡的生涯。苏轼也并未料到长江自此成了自己流离的航道。游西陵峡时,苏轼23岁。在长江边的黄州(今湖北黄冈市)作《临江仙·夜归临皋》时,苏轼45岁。他鬓须发白,已如老翁。他慈悲、悲怆、宽阔、阔亮:“长恨此身非我有,何时忘却营营?夜阑风静縠纹平。小舟从此逝,江海寄余生。”

  长江是茫茫之江,滔滔之江。千帆皆过。它过于激荡、磅礴、亘古,处万变于不变之中,处无常于恒常之中,有数以千万计的支流。宜昌是长江流程中的一个关键节点,处于中游,是三峡门户、川鄂咽喉。长江穿过西陵峡,浩浩东去。屈原、李白、杜甫、白居易、苏东坡等诗人,是长江伟大的支流,融入长江,奔腾不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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